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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73 宝贝儿,对不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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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手里拿着换洗的衣服,林亦彤被冻得浑身轻颤。

    浴室的门被他关上了。

    她能够确定,这过程中他一定不会进来,不会有非分之想,可心里,却骤然那样担忧,难受。

    拧开花洒,从头到尾用热水淋透,热流缓缓顺着皮层细胞弥漫到全身,让她的心也暖起来,可她记得,记得刚刚霍斯然在暴雨中凝着她的眼神——刻骨铭心的,染了血的黑眸深处,悔恨如岩浆般,烧灼折磨着她妲。

    “啪”得轻轻一声,她停下来,已不知淋了有多久。

    简单地洗了一下走出来,房间安静得能听见滴答的秒针声,客厅里,卧室里,厨房,都没有人。

    目光透过偌大的客厅扫向阳台,那个肃杀挺拔的黑影,不知在十七层的高楼上吹风吹了多久。

    她走过去,僵了许久,拉开门。

    风声擦着耳,呼啸而过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她低头,长发被吹得凌乱,也冻得瑟瑟发抖,哑声说:“霍斯然,你不必这样。”

    那伫立的身影蓦地一动,回过头,却见是她已洗完澡出来了。

    他的确是被劲风吹得头痛欲裂,却觉得那样才好受些,可是她不行。霍斯然走了进去,手搂过她单薄的肩膀,带她进去,关上了阳台的门。

    那手,透过衣衫都能感受到凉意。
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他哑声说。

    洗过澡她也已清醒了些,纤长的睫如蝶翼般上下忽闪:“……我不知道你这样自虐到底是为了什么,可你没必要再这样。云菲的事是你处理的,这笔债我当你是还清,你没必要再当着我的面,这样对待自己。”

    他嘴角泛起苍白的笑,“可你不知道,不仅仅是那些。那些事让我觉得无论怎么惩罚自己,都还不够。”

    ——她若是有一天知道了,会如何?

    “我不会留你,”她甩甩头,苍白着小脸后退一步,“但你走之前,最好把你自己处理干净。不要人从我这里出去,倒下之后却要算我的事。”

    他神情微微恍惚:“你怕我会倒下?”

    “你的身体遇过多少危险,受过多少次伤,你自己知道。再这么自我作践,霍斯然,你即使后半生平安,也绝对活不过六十岁!”

    他却只是淡淡地勾起笑,单手撑住沙发:“也许活不过才最好。我少活几十年,够不够抵偿你一生只有一颗肾的危险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!”得一声厉响,连想都没想就狠狠打了上去,她气得小脸发白,浑身都在颤抖。

    死?她最讨厌的,莫过于别人这样轻易地说死。她的命来得那样不易,她那么痛苦挣扎都在活,他凭什么好端端地就要说死!!

    霍斯然只觉得半边耳都在嗡嗡地响,这一次她倒是真的用了力在打,他清楚感觉到了火辣的痛。

    他抬起眼,想捕捉这一刻,她到底是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“还是,你不想我死?”他双眼浸着几缕血丝望向她,像一场虚妄而不切实际的乞求与幻想。

    她气得脸色惨白,倒吸一口气,扭头往卧室走,从卧室里拿出他全套的换洗衣服来,返回去狠狠地扔在他面前厉声道:“霍斯然,要么进去,要么滚!!”

    她的耐性,已被逼到了极致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十几分钟后,霍斯然终于从浴室中出来。

    在沙发上冷冰冰环膝坐着的小女人脸色不善,扭过头说:“你的手机响了好久,在桌上。”

    霍斯然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后背,走过去她身侧,将手机拿起来。

    “喂?”

    那通话声低沉黯哑,不轻不重地却偏偏字字都落在她身上,她拿起医学案例书来看,却只看到一片恍惚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她会出庭。”

    挂了电话久久地没动静,视野中再有光线晃动时,竟是一条温暖的毯子,覆住她收拢在沙发上光裸的脚,再向后缠绕着铺展开紧紧裹住她。她还在愣怔,脊背就被一只大掌温柔抄起,身体陷入炙热的怀抱,连湿漉漉的头顶都被毯子覆盖。

    “已经入秋很久了。以后不要再这样光着脚,呆在客厅。

    ”

    柔软的棉质布料睡衣,摩擦着他甚少穿的反袖衬衫,头顶低沉的嗓音,快要引出她的幻觉来。

    身体的悸动,还有当初相爱时摩挲过的暧昧味道。

    “我给过你这样的权利?在我的家里,可以这样对我?”她冰冷的小脸抬起,努力要提起士气。

    “爱不需要什么权利,我说过因为我爱,所以才做,”他炙热的气息贴近,抚着她的小脸,“我控制不了我自己,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没有资格,都不许你照顾不好自己。我前半生浑浑噩噩地做了好多事,后半生却好像只剩这一件,你。”

    后半生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了,只剩下一件事,你。

    她冷笑:“你不过就是一时愧疚,过了这一时,你的生活还会继续。”

    他淡淡地勾起笑,什么都不说。他的确是会再继续,为了她,继续。

    怀里太暖,暖到让她这样怕冷的人,一时竟没想着离开。

    “你刚刚电话里,说什么?”她好像听到了类似“出庭”之类的字眼。

    霍斯然轻轻摩挲着她的鬓发,低沉道:“下个月的开庭审理,你是最重要的证人也是被害人,没有想过么?你是要出庭的。”

    ——也就是说,她会被要求当庭回忆被指认,云菲的杀人未遂罪名。

    云菲一动,便牵扯到整个云家。她们关系曾经恶劣到极致,可云菲的骨子里,的确流着跟她相同的一半血。

    “要去吗?”他问。

    她小脸苍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,拳心慢慢握紧,点点头,哑声道:“要。”

    可片刻她便想到了什么,扬起脸:“可是没有那么简单,我了解过,录音文字等资料都不能够作为完全有力的证据在法庭上出示,在国外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想过要回去报仇,所以国内的法律资料我都查过——还有云家,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放任法庭宣判,他们能请到最好的律师,颠倒乾坤也说不定。”

    事情私下处理总不好遮掩,可如果放上台面,种种可能的风雨飘摇,就都来了。

    这就像当年在法庭上,她跟母亲林微兰势单力薄,证据不足哪怕请再好的律师都没用,她输过,所以有阴影,怕告不赢。

    霍斯然轻轻揉着她纤小柔软的后颈,低低道:“不如你看着。一切,交给我。”

    她仰起的小脸从一本正经到微微恍惚,哑声道:“你去处理云家的事?”

    “我去。”

    她嘴角浮起一抹凄凉的笑。

    “你相信吗?即使你这样说,我还是不能放下心。几年前你那么相信云家,你觉得我对他们的恨是我的事,与你无关;你觉得亏欠云裳,却要让我来还还。我那时甚至想,你到底是谁,谁会站在我仇恨的那一面,帮着害我的人一起伤我的心?你说爱我,可放眼全世界的哪一种爱,会是这样?”

    霍斯然,你那样反复不停地说着,说着,却叫我怎样去相信?

    霍斯然心下震颤,双手紧紧捧住她的脸,深眸里染上悔恨的血丝,哑声缓缓道:“是我的错。我当时只以为那是你们父母上一辈的恩怨,却不记得你是看着你妈妈那么多年的辛酸活过来,你恨她们,是因为他们每一点的幸福,都是建立在你们曾经的苦痛之上。你可以不羡慕,不比较,但你无法不恨他们。”

    他苦笑,紧紧抵住她的额,如她的呼吸滚烫相融:“我后来懂了的,却后悔是那么久的‘以后’才懂的。更后悔自己当时就站在离你那么近的地方,却看着你痛苦挣扎,不肯伸手一把。云家对你真正敌意,我竟也要那么久后才看得清楚……对不起。宝贝儿,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滚烫的眼泪悉数落在他唇里,她受不住这样炙热的气息,扭开小脸,用手捂住脸颊擦去眼泪,竟不知刚刚自己是怎么了,竟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