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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:札记——老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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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五十九章:札记——老幺

    老幺夼子村,有个老幺。直到现在,上了点年纪的人还记得,他是春夏秋冬的帽子,梅花小小并蒂的脸面,嘶哑男人的声音,毛量尺寸不到一米六的身高。关于他的故事,依稀就发生在昨天。

    “义湖,俺娘家村有个老嫚,给你介绍介绍吧?”元勤媳妇一脸正型地叫着“老幺”的大名说。“敢情好,你真给我说成了,我保证送你个大猪头!”岳义湖当真了,并郑重地給媒人许了乡下人最重谢恩的承诺。“哈哈哈”,身旁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前倾后仰地大笑起来。闻声,他知道又上当了,脸立马涨得通红,气哼哼一句“耍弄人!”扭头远离了娘们的是非之地。他心里暗骂自己,类似的涮还少吗,怎么就不长记性。岳义湖,三十五岁开外了。

    八岁时没了爹娘,被舅舅好心收养大。幼年时出天花弄成了一脸麻子,秃了头顶,连眉毛也是黄色的了。他自食其力后,告别了舅舅,回村独立了门户。孤单单的光棍家庭,再加上不争气的长相,没有那个女人愿意嫁给他,即使有点年龄的小寡妇也躲着他远远的。

    其实,老幺很要好,每天打扮得板板整整的,即使下地劳动也不例外。一年到头帽子不离头,冬季是棉帽,春秋戴蓝帽,夏天换上浅灰色的粗布帽。老幺是外号,据说有人打麻将时喊“幺鸡”,岳义湖在一边嚷嚷,便联想着叫了他一句“老幺”。从此,人们就“老幺”起来,反而忘记了他的大名。老幺为人实在,话语不多。但句句有用,很少废话。大集体,在庄稼地里摸打滚爬。他总是默默无语地埋头干自己分内的活,不出头。也不落后,就喜欢随大流。“出工不出力,习惯磨洋工”。也许生产队特色磨练人,包括他在内,害怕“枪打出头鸟”的缘故吧。忽然,有一天生产队长别出心裁,晚上记完工,他在会上宣布“明天起。岳义湖担任第一小组组长!”

    好家伙,从来没有当过“官”的老幺,新官上任三把火,喊人的嗓子明显宏亮,干活特别积极,俨然一副“当官”架势,人模人样起来。老实一点的人,听他的分派。刺头的嘴一“哼”,该干什么干什么,气得他干瞪俩大眼。也没有办法治人家。因为,究竟这个组长有多大权力,他不清楚。况且。有了他也不一定会使。别别扭扭勉强当了三五天,他主动找队长辞去了沉甸甸的组长职务,老幺说“实在干不下去了!”没办法,队长只好另请高明。

    老幺心灵手巧得很。他曾经送礼拜师,学会了木匠手艺。揣艺回家,他拍着胸脯向亲朋好友宣布,“谁家有木匠营生,我一定拔刀相助!”可是,豪迈以后。居然没有一家人家主动找他干木匠活。长时间没有人把他当回事,老幺憋不住。就找自己觉得好一点的人问:“为什么有活不找我?”人家不好实话实说“嫌弃他”,就编了个筐说:“师傅给我干木匠活。一分钱不收。”弄得老幺半信半疑,但没了话语。时光流逝,他的手艺,就这样生生被闲废,最后连自己也懒得动动木匠工具了。生产队干活,男男女女相拥成群,有时断不了开开玩笑,嬉戏一把。

    有一次,老幺也想在老娘们面前显摆显摆。只见他走到围了一圈女人眼前,摇头晃耳地说了一个谜语让她们猜:“十个小兵听令,抬着大炮出城,下了一阵小雨,立马收兵回营。”姑娘儿听了,“嗤嗤”笑得羞红了脸。上了年纪的媳妇们,听了他的谜语当然知道谜底,但她们都成心不说罢了。有喜欢出风头的媳妇开始逗弄起老幺,“你往前点,再大声说遍听听”。他不知是计,就很听话地靠近了媳妇们。说时迟,那时快。只听“上啊!”一声,五个媳妇把老幺按倒在地,按牢头,固定手脚。任凭老幺多么大声吆喝,她们不管三七二十一,硬是给他脱了裤子,说是“看看大炮什么样子!”有一个老谋深算,“别急,给他锁起来!”她居然找来了场院屋的大锁,毫不客气地把老幺的“小弟弟”上了锁。“我的娘哎,痛煞了,痛煞了!”老幺要哭没有第二声。然而,小姑娘,大媳妇,包括大老爷们都笑弯了腰。经此一劫,老幺再见到三人一簇,五人一伙的媳妇们,就像老鼠见了猫,痛快麻利爽,早就躲得无影无踪了。

    小学生放学回家,有调皮捣蛋的顽童,碰着老幺,偶尔也戏弄他:“老师布置了一篇文字,让我们加上标点,请你帮帮忙!”“没问题,什么文字?”老幺答应得非常爽快。小学生飞快写好了一张纸条,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他。趁他不注意,转身跑了。“小脚不大周正没有麻子”老幺一看,心火马上怒起,狠狠地骂“小兔崽子,找抽!”

    老幺曾经有过开心的日子。那一年,他费尽周折跟人家学会了养花技术,并偷偷在自己家里鼓捣了若干般样的花儿,小叶梅花,大花牡丹,睡莲,海棠,君子兰,大大小小的花盆弄了一院子,满屋子。白天看看,喜得心里甜;晚上瞅瞅,乐得合不上嘴。他整天心思着,有朝一日,花儿换来好价钱,说不定钱多了,碰上个多情女,还能换个俊媳妇呢。“宁要社会主义草,不要资本主义苗!”大队部的高音喇叭响了起来。凑巧,有一天老幺有事去了舅舅家。村治安领着一帮人把大盆小盆的花全搬走了,一古脑送进了公社大院,充公了。公社里的人放出话:“如果不老实,就挂着资本主义尾巴的牌子游游街!”多少日日夜夜,多少辛辛苦苦,眼看美梦成真,却一瞬间付诸东流。

    老幺心疼了好长时间,憋在家里生了七八天闷气,连工也不上。小队长替他打抱不平。没有跟他计较矿工的事。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,再没人追问起。从此,老幺一蹶不振。开始学会了酗酒,天天半醉不醒的。再后来。他闯了东北。听说下了煤矿,挣钱不少。也有人说,他惹了官司,进了监狱。闯关东,下煤窑,挣了不少血汗钱。老幺压整齐一张张大大小小的纸币,用崭新的小手绢仔细地包起来藏好。心想,这是用来娶媳妇的钱。不能随便乱花。

    “小子,主动把钱拿出来,别找不自在!”一帮小混混闯进了老幺住得小黑屋子,张牙舞爪地威胁他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白白给你们!”老幺不服气。

    “翻!”这帮家伙动粗,他反抗,立马遭受了一顿毒打,老幺被打趴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哈哈,找到了,老大给!”有人把钱递给了叫黑三的老大手里。

    “强盗,还我!”老幺高声骂着。

    “小子。这是保护费,你懂吗?”黑三一边说着,一边狠狠踢了老幺一脚。

    气人不看黄历。只见老幺发疯一般从地上爬起来。顺手抡起了一把镐头,照黑三大腿上就是一镐,镐头穿透了黑三的大腿,鲜血横流。小喽啰们当场吓破了胆,一个个抱头鼠窜了。老幺从黑三手里夺回了钱,又拔出镐头,找根毛巾给黑三扎了扎,便背着他送进了医院。结果,老幺因故意重伤。被判刑三年,蹲进监狱。

    服刑期间。老幺接受改造的态度积极,鉴于案情事出有因。他获得减刑,不到两年就被提前释放了。

    “大哥,您受委屈了!”黑三亲自开车到监狱接老幺。

    “来,我们一齐敬拜老大一杯酒,从今往后必须都听大哥的!”在接风压惊宴席上,黑三正式推拜老幺为掌门老大。不打不相识。黑三虽然有断腿之痛,但觉得老幺是条硬汉子,为人又重仁义,因此佩服得五体投地。在监狱里,他就安排手下千方百计地照顾他。实际上,他们这一帮早就推崇老幺为“老大哥”了,只是没有正式走马上任罢了。

    “让我掌门可以,但必须约法三章,一走正道,二重仁爱,三要凭真本事立足!”老幺发表执政演说,看着一个个大眼瞪小眼,满肚子疑惑的样子,便细细道来,“这是长期立足社会的根本,靠拐骗违法,没有出路。如今改革开放了,绝大多数人还在犹豫观望中,谁先下手经商办企业,谁就是弄潮儿,就容易获得成功,这叫头水有余。我在监狱里就把当下的形势仔细揣摩了,现在最缺少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明白人。只要我们心往一块想,劲往一起使,我保证不出三年,指定会发达起来。”黑三他们闻言十分折服,个个点头赞称。

    老幺本来就是精明人,空有一身本事,没有舞台。这下好,要人有人,要物资有物资,要门路有门路,他找到了施展天地。

    “靠山吃山,靠煤吃煤。”老幺带领他们做熟悉的买卖,从经营煤炭公司起步,滚雪儿球似,越滚越大。

    “煤炭,木材,钢材,理儿相通,我们完全可以兼营!”他把生意伸开了。

    “一回生,两回熟,三回不用问师傅!”他知人善任,放手摸爬滚打,把自己的手下一个个练就一身本事,成了经营管理的行家里手。

    “大哥,河南这笔款是镇办企业的,只要拿出点钱来把那几个头头打发了,就拖黄了。”黑三说。

    “三弟,大错特错了,诚信是企业的根基,靠缺德赚钱,到头来毁的是我们自己。这个念想千万要不得。想想我们当初被人坑害时的感受,死的想法都有,现在倒过来害别人能下去心吗?”老幺实打实地交心交底。

    “大哥,我知道该怎么办了!”黑三特别敬佩老幺的为人。

    生意红红火火,钱财滚滚而来,公司资产增长的速度,让老幺自己都不敢相信。有了钱,门面的事儿,摆上了位置。他们在市中心盘下了一块风水宝地,盖起了相当气派的办公大楼。办公设施,全部现代化。大小十几个头目,都配上了豪华轿车。内部管理,参照外企,与国际接了轨。

    公司乔迁典礼,老幺的形象格外鲜亮,西装革履,黑油油的头发以假乱真,经过韩国整容师的精雕细刻,面目俊秀,声音似乎也有了底蕴。更耀眼的是,他身边的新婚娇妻,亭亭玉立,举手投足显得温文尔雅,透露出北师大素质教育的典雅靓丽。

    “才子佳人,老大好福气!”人群中传出了小声的嘀嘀咕咕。

    功成名就,老幺开始惦记起家乡那方山山水水。

    “大哥,车队安排好,明天可以出发了。”手下给老幺一家安排妥当了荣归故里事宜。

    豪华车队开进了小夼村,前呼后拥,从车上下来了“明星一簇”。父老乡亲看热闹似围观着这群陌生的贵族,笼罩在云里雾里。

    “二爹,我是岳义湖!”老幺拉着老人的手,非常亲切地说。

    “什么,义湖?”老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    “你忘了,那年跟你学耕地,差一点要了我的命。”老幺提起陈年往事。

    “对,有这嘛事,声音也像义湖。”二爹岳德峰终于认出了岳义湖。

    开门迎客,凡是到老幺家来的人,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,都赠送一份不菲的礼品。

    开宴请客,一连持续了整整三天,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来了,先后摆了四十多张宴席。

    “咱村娃上学,要到五里远的外村学校去。”村支书唉声叹气地诉说上学难的事。

    “我出200万元,今年就盖个希望学校!”老幺捐资助教很慷慨。

    “你们看这个荒山,当年我在家时绿树成荫,鸟语花香,泉水叮咚,可美了。不行,还得把它绿化美化起来!”老幺带着漂亮的妻子,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儿女,讲述着大山的故事,并决定不惜投巨资建设美好家园,“我估摸着有一个亿的资金,这个邻海大山就可以建成一个上档次的生态园。”

    “听你的!”妻子随声附和。

    “好好,我们有地方玩了!”小孩子高兴地拍起了巴掌。

    “多么幸福的一家子,真让人羡慕!”村里人议论着,赞美着,似乎完全忘记了,当年那个五冬六夏都戴着帽子,经常遭人欺负的麻子光棍老幺。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