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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冬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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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喝完酒,众人趁着夕阳下山,又在湖上雇了一小舟趁着雪游湖。这雪下的好,天地四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,湖面上万籁俱寂,黄昏的阳光斜斜的照射在原野里,天与地连成辉煌璀璨的一片,远方的水面被夕阳染成了赤金的颜色,光彩耀目,乐敏酒到微醺,靠在船舷上,身体半卧,以手支颐赞叹道:“这样的美景,就算是死在这里,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。”

    李沁听闻此言,回首笑道:“以天地为棺椁,日月为连璧,星辰为珠玑,万物为赍送,再加上这春之花,夏之水,秋之月,冬之雪,虫鸟为乐,这样丰厚的葬礼,确实是死得其所。”

    乐敏望着天边的红云,悠然叹道:“我真想有朝一日,离开蜀中,去中原,去江南看看。”

    李沁道:“你不想做官,不想出将入相,做一番事业了?”

    乐敏道:“这么看这湖光山色,事业也不要紧的。”

    船后突然吵闹了起来,云鎏伸了头望过去,却见那舟子兴冲冲叫道:“刚打上来只两斤重的大鲫鱼,难得呀,几位郎君要不要看一看?”众人立刻来了兴趣,纷纷叫道:“提过来,提过来看看。”那舟子忙去了,片刻用草绳提着只尺长的宽背大鲫鱼来,果然是好大的一只。谢均忙道:“船公,这鱼就卖给我们把,置个下酒菜。”

    那艄公看出这几位郎君豪阔,高兴的应声不已,忙将鱼拿到后舱去料理了。没过多久,船上便飘散出了扑鼻的香味,鱼烧好了,谢均积极的把席又铺开,让仆人把酒又温上,舟子把鱼端上来,大鲫鱼用酱料红烧了,还有几只个头较小的,加了豆腐青菜煮了一锅鱼汤。云鎏捧着碗,李沁拿勺子给她舀了半碗鱼汤,又夹了一筷子鱼背上的好肉放在自己碗里给她:“吃。”

    云鎏低着头,倒是乖的很,让她吃就吃,李沁笑道:“这鱼刺儿多,慢点吃,别卡着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又伸筷子夹,谢均敲了他一下:“哎,你也太不道义了,咱们还有三个呢。”

    李沁不以为意,又夹走一筷子:“她没吃过,你让着点嘛。”

    云鎏脸一红,顿时不好意思吃了,谢均忙笑劝:“没事没事,我跟郡王爷开玩笑呢。”

    云鎏羞愧的抬不起头来。

    夜晚以后又开始下雪,众人转战舱中,继续饮酒闲话,乐敏拿筷子敲着酒杯唱起歌儿来,云鎏坐在船舱口望着外面的景色,天空中明月高悬,银辉洒遍广袤无垠的苍原。她闭上眼睛,雪落在脸上冰凉沁骨,清冽入肺,她的心空荡荡的驰骋原野。

    李沁被酒气熏的有点热,掀开舱口的布幔要出来透口气,看见她不由住脚,蹲下望她脸:“云鎏?”

    云鎏听见他的声音,却没有回答,李沁以为她是睡着了,他伸了伸懒腰,下船去解了个手,捞着冰冷的湖水洗了把脸,他回到船上,云鎏还是靠在那里。李沁只觉得那张脸,隐在半明半暗的船舱下,五官的轮廓被阴影夸张强化,越发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来。他情不自禁的靠近了过去,在她身旁坐下,伸手摸了摸她鼻子眼睛。

    雪光混合着月光,照的她脸。黑暗中,水是黑的,船是黑的,人是黑的,只有她的脸,同那无垠的雪地,无穷的月光一样,是白的。好像是月光下的石头,李沁不知道为何生出此想,此情此景,他不由得想起某个月光皎洁的夜晚。

    是赏月呢,还是花园里闲游呢?不记得了,只记得夜色中一切都是黑沉沉的,只有道路是白的,石头是白的,雪树银花。

    李沁悄悄拨了拨她眼睫毛,低笑出声来:“云鎏?”

    她没有应答,李沁笑着凑上去,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:“小云鎏?”

    好像一粒小石子投入湖面,云鎏心中荡出了层层涟漪,她闭着眼睛,仍然是静静的不愿醒来。李沁脱下身上的大氅子裹住她,将她抱入船舱中,放在角落铺展好的唯一一张席上,将大氅子给她盖严实,傻乐道:“睡吧,睡吧,这里睡。”

    庄秦挪了屁股坐过来,望了她脸,问李沁道:“你这是个什么意思?一小丫头,你还真动心了?”

    李沁道:“我跟你打赌,马家的女儿一定没有云鎏可爱。”

    庄秦笑了笑,情不自禁手去摸她脸:“可爱是没有她可爱……”李沁打他手:“让你别乱摸!”

    庄秦讪讪,收回手,补充了下半句:“可爱却也是不能做妻子的。”

    李沁道:“长大一点就好了,现在还小。”

    他向庄秦笑道:“你别看不起她,她不差的,才半年就学会了读书认字,她聪明的很,教她什么都是一教就会。你看我们中间乐敏那小子最聪明吧?从小我要背三遍的书他一遍就能背,师傅问什么他都能举一反三,你别看云鎏是个女孩子,她这方面那聪明劲儿比乐敏小时候都不差。心思也比寻常的孩子深些,难得的是又懂事,心地又不坏,以后长大了一定不寻常。”

    庄秦道:“那又能如何?不还是个奴婢。你别忘了,她是你二十两银子买来的,不过也就值二十两。”

    李沁不以为然:“你的老婆价值连城万金不换,你不也想和离了嘛。”

    庄秦给他这一句顶的说不出话来,李沁嘴欠起来就是招打的料:“可你偏偏又离不了。我说真的,就是你跟你夫人和离了,你还要娶个什么样的呢?尊夫人人品相貌才气哪样不是一顶一的,你挑不到比她更好的了,我看你们般配的很。”

    庄秦冷笑了一声,显然的不以为然:“你们李家的女儿,什么样子,你不知道吗?嚣张跋扈盛气凌人,动不动就把什么皇后,什么太子搬出来压人,这还不是公主呢,要真是公主那还了得了?”

    云鎏听着李沁和庄秦的谈话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
    却说林氏,隔日还是听说了李沁脸上受伤的事,次日刚回府,林氏便让人来叫他过去问话,李沁瞒不过,只得去了,林氏看到他脸,十分恼恨:“这是谁给打的?怎么弄成这样子?”李沁不得不将故事实话实说,只不过说的时候将故事的人物换了换,说是在外面搞的,林氏听了又流泪又气的打他:“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!你要气死我吗!”

    李沁面有愧色,只得低着头被她打:“儿子知道错了,以后再也不乱来了。”

    李沁诚恳认错,拍着林氏安慰一通,这事才算勉强过去。

    接下来几日,李沁没有出门,这天匠人把云鎏的小匣子送过来了。李沁欢欢喜喜叫了云鎏来给她看。

    匣子横宽一尺高半寸,木制清漆的红铜包边,还配了把小锁和钥匙。匣子上角贴了铜片,铜片上錾的是云鎏自己写的名字,云鎏十分高兴,抱在怀里爱不释手。李沁笑问道:“你要拿它装什么?”

    云鎏很实诚道:“装钱,还有殿下赏给我的好东西。”

    李沁一高兴,让柳桐猗把上次过节皇后赏赐给他的两对金锞子拿来,给云鎏放在匣子里:“我给你垫个底,招财进宝。”

    又给了她好多玉件首饰之类的小玩意。云鎏把这个匣子放在枕头边。

    晚上睡觉的时候,李沁看到这家伙就忍不住叫云鎏:“打开来瞧瞧,给我看看你攒了多少的宝贝了?”

    云鎏便高高兴兴的爬上床,打开匣子给他看,一件件给他数:“这个金子是殿下那天给的,这个小鱼儿是前天殿下给的,这串玛瑙珠子也是前天给的,这串佛珠是乐敏给我的,他说,这是什么舍利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柳姐姐还给了我一个镯子,一个小簪子……”

    柳桐猗就立在一旁,云鎏仰脸道:“柳姐姐,以后我长大了我也送给你镯子。”

    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非常天真可爱,柳桐猗笑:“我给你的都是我不要了的,你快别感激我了,哪里比得上殿下待你好。”

    云鎏道:“柳姐姐待我好的,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李沁给她这么一数,就觉得她这匣子太空,看着不爽,就又忍不住顺手给她又添一件。

    他将林氏刚给他的一串珊瑚珠手珠丢进匣子里:“现在有几个了?”

    云鎏高高兴兴道:“十三个了!”

    很快冬至到了。冬至的惯例,宫中要设宴的,不过李沁脸上伤还没好,没法出去见人,也就回了皇后的话,说是身体不适,宫宴就不去了,等再过几日身体好了入宫向皇上皇后请安。林氏虽身体不好,但宫中各类宴会她是不缺席的,早早便去了。

    这日云鎏醒的早,她早早的便被空旷的爆竹声惊醒了,醒来时李沁已经不在床上,她穿了衣服出去,李沁正在指挥几个下人把抬头上的灯笼换下来,因为感觉要到新年了,李沁一早醒来没事,突然想起门外灯笼有点旧了,他于是提笔画了两个灯笼,给挂上去。灯笼画的是秋月树影飞蝴蝶,匾额上的三个字是洗玉轩,李沁自己命的名,也是个古古怪怪的名字。

    李沁同乐敏并肩立着,站在雪地里仰头,身上披着挡风的大氅子,目光亮晶晶的满脸欢快。

    云鎏乍一看过去,心中好奇说,李沁跟乐敏模样长的还真有点像。

    李沁画了一幅九九消寒图挂在墙上,图上是九朵梅花,每朵九个花瓣,一共八十一个花瓣,画完冬天就过去了。他欣赏着自己构画好只是还没上色的简图,见云鎏在一旁,顿时眉目俱笑,伸手招呼她:“过来,我今天教你画画好不好?”

    云鎏过去,按李沁的指示,拿了笔蘸了颜料,在那朵勾勒好的梅花花瓣里添上第一朵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