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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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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等了没多久,门外传来一叠清脆悦耳的铃铛声,王述之放下酒盏,抬眼便见四名高挑貌美、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,香粉之气迎面扑来,连他都有些受不了,不由侧头看向司马嵘。

    司马嵘正蹙紧眉头,不过双眼倒是直直盯着前方,将进来的几名女子打量个遍,很快就垂眼,神色淡淡。

    老鸨笑颜上前:“二位瞧瞧可合心意?”

    王述之面含微笑,并未答话,只在四人之间扫视一番,见她们个个衣着薄纱、媚眼如波,举手投足间腕上铃铛作响,堪称风情万种,便凑到司马嵘耳边低声问道:“你可喜欢?”

    司马嵘偏头看他,鼻翼动了动,显然正极力忍耐,为了答他的话,微微张嘴,顿时一阵刺痒,连忙抬袖将他挡住,再次打了个喷嚏,打完总算舒服许多,又拿帕子擦了擦,这才缓和神色放下衣袖。

    王述之闷笑一声,戏谑地盯着他,见他唇上边的胡子都被吹得掉下来一半,差点大笑出声,连忙抬袖遮住老鸨等人的目光,另一手迅速将他胡子提上去,拇指轻轻按压两下才移开。

    司马嵘不甚自在地清咳一声,肃容摇头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王述之转头,笑着随便朝中间一名胡姬点了点,招招手指示意她上前,又转头看向老鸨,笑道,“愚弟挑剔得很,你们还有别的美人么?”

    老鸨先前已经收了他足够的银两,自然尽心尽力,闻言连忙点头应承,又换了一拨胡姬过来。

    司马嵘看了看,再次摇头。

    老鸨面露难色,笑道:“胡姬倒是还有一个,不过腰身粗壮了些,不似她们这般细肢如柳,恐怕入不了贵客的眼。”

    “哎,无妨。”王述之摆摆手,“叫过来瞧瞧罢。”

    很快,老鸨领着一名女子款步而来,那女子的确如她所言,高大粗犷一些,即便如此,顾盼间也是媚意横生。

    司马嵘迅速打量,眼神微微一顿,随即便淡然点头。

    老鸨没料到他的喜好如此特殊,微微吃惊,忙又赔笑:“绿竹虽生得粗壮一些,舞却跳得极好,她是卖艺不卖身的,贵客若不嫌弃,就让她以舞作陪,不知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司马嵘听得腹中好一通颠腾翻涌,沉着脸点头:“嗯。”

    老鸨以为他是因绿竹卖艺不卖身而心生不悦,连连赔笑着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一番舞蹈伺候,两名胡姬齐齐拥上来伺候他们饮酒,绿竹嗓音柔中带沉,另一名胡姬则柔中带俏,司马嵘听得直打哆嗦,厌恶归厌恶,却将她们的话字字不落地捉进耳中,心中冷笑:果真不是简单的娼妓。

    王述之一派从容潇洒,抬手揽在司马嵘的肩上,似有几分醉意,对身边那胡姬笑道:“还是你们有趣,平日里见惯的那些美人就知道附庸风雅,早就看腻了。”

    胡姬语调生硬,话却说得利索:“你们晋人都好那些,即便心中喜爱胡姬,面上也不显山露水,当年有位韩大人是真性情,如今又添了您二位,真是难得。”说着爽朗一笑。

    王述之挑眉:“韩大人?哪位韩大人?”

    “这可就不清楚了,韩大人当年还是个小官,不过如今据说已在朝中担任要职,二位可是在朝为官的?”

    王述之眼底笑意流转,点点头:“自然,初入京城,正需多加了解。对了,不知那韩大人当年是如何真性情的?”

    胡姬娇笑不已:“自然是明着喜爱呀,为了一名胡姬与另一位大人闹翻了脸,差点当街打起来,此事当年可是在坊间流传了许久呢。”

    王述之点头而笑,手中把玩着酒盏,垂眼遮住思绪:“原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两名胡姬对他们的身份好一番打探,二人随意搪塞过去,并未滞留多久,很快便出来了,司马嵘坚持滴酒未沾,身上却沾染了不少香气,强压住难看的脸色,道:“绿竹正是我见到的那名男子。”

    王述之亦是嫌弃地甩了甩衣袖,啧啧摇头:“可曾看错?我瞧她胸脯高耸,难不成是塞的两块大馒头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司马嵘嘴角抽了抽,脸色更加难看,斜眉冷眼地朝他瞥过去,“应当没错,即便装扮成女子,身量与姿态却十足十地相像,更何况,她们二人有意无意打探消息,着实可疑。”

    王述之看着他直笑:“这么盯着我作甚?”

    司马嵘与他对视片刻,淡淡收回目光。

    二人回到丞相府,王述之立刻派人将裴亮叫过来,脸上已经没了笑意,沉声吩咐:“在朝为官的有两位韩大人,你速速派人去查,看究竟是谁曾经为了一名胡姬与同僚起过争执。”

    裴亮抱拳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韩兴为大人,那就不必继续了,若是太子詹事韩经义,务必严查清楚。此事曾在坊间有过传言,不算机密,明日早朝前来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司马嵘沉默地站在一旁,目光落在王述之冷凝的眉目间,半晌不曾移开。

    王述之将事情交代下去,一转头与司马嵘对视上,微微一愣,不由再次露出笑意:“怎么今晚总盯着我瞧?可是觉得我面如凝脂、妙有容姿,乃难得一见的绝世玉人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司马嵘脸色僵硬,“丞相想多了,属下只是觉得丞相心思缜密,心中敬佩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王述之轻叹一声,看似颇为遗憾。

    司马嵘:“……”

    翌日早朝,太子司马昌站在大殿中参与议政,义正言辞地斥责豫州牧梁大人在其位不谋其政。

    “贺礼在豫州不翼而飞,梁大人不仅知情不报,而且刻意拖住杜大人,阻其上禀朝廷,此罪之其一;贺礼由豫州流民所窃,究其根源,是梁大人治州不当,导致饥民遍野,为求活命不折手段,此罪之其二。两罪相加,梁大人难辞其咎,恐怕难以胜任豫州牧一职。”

    太子话音一落,立刻就有一部分朝臣出言附议,争先恐后弹劾梁大人。

    王述之面带微笑听完,回头一望,一大串心腹大臣正拼命给自己使眼色,想必是见自己半晌没有动静,心中焦急起来。

    皇帝坐得远,大臣们又垂着头,那些细小的眼神来往他有些看不清,见王述之并未出声反驳,心中顿时舒坦了许多,点头道:“嗯,将证据呈上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太子忙将证据呈上,随即便有些如芒在背,隐约觉得王述之的沉默不同寻常,心中忽然不安起来。

    皇帝早就想将豫州牧换人了,此事正中下怀,对证据仅随意瞄了一眼,显然并不在意:“太子此事办得极为妥当,贺礼如今在何处?”

    “回父皇,已在进京的路上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皇帝心满意足,正欲下旨严办梁大人,忽然见王述之出列,不由眼皮子狠狠一跳。

    王述之面色恳切:“陛下,臣有异议!”

    皇帝正了正容色:“丞相可是要替梁大人求情?”

    “并非求情,只是臣耳中听到的与太子所言有极大出入。据臣所知,梁大人清正廉洁、克己爱民,深受豫州百姓爱戴,何曾有过治州不当一说?”

    太子面露不悦:“丞相耳闻为虚,听来的消息如何能当真?如今人证物证确凿,不仅有犯事流民、豫州主簿等人的供词,还有杜大人的折子,言明他在豫州亲眼见到流民遍野,那些流民至今尚未得到妥善安置,梁大人的失职,又岂是丞相三言两语便可盖过去的?”

    王述之似是哑口无言,急忙跪拜在地:“太子年少,查案难免疏漏,臣恳请将此案移交吏部,重新彻查。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!”太子瞪着他,青筋直跳。

    王述之一开腔,身后呼啦啦跪了一地,当真是一个鼻孔出气。

    太子面色难看至极。

    皇帝的脸色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,压了压心中的不痛快,道:“丞相亦是年轻有为,怎可轻视太子年少?此案已是证据确凿,就不必另行查办了,既然梁大人不能胜任,那这豫州牧便交由……”

    “陛下!”王述之扬声打断他的话。

    皇帝顿时沉了脸:“丞相还要求情?”

    王述之面露悲切,颇为痛心地摇头而叹:“臣原本是为太子忧心,奈何太子不明臣的用心良苦,不肯悬崖勒马……既如此,臣不妨直说,太子此案并非查错,而是有意陷害忠良啊!”

    太子面色大变,扭头直直瞪着他:“你胡说什么!”

    王述之道:“臣查出的结果与太子恰好相反,豫州流民早已得梁大人妥善安置,并无太子与杜大人所说的流民遍野,而此次贺礼失窃,梁大人唯一的过失便是错用主簿刘其山,因贺礼是由刘其山与人里应外合运出去的,行窃之人并非流民,而是与太子息息相关之人。”

    太子听得心惊肉跳,忙定了定神,怒道:“丞相简直一派胡言!父皇命我彻查此案,旁人不得插手,丞相如此及时地反驳,岂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?”

    王述之一脸无辜:“臣冤呐!臣不过是恰巧得了消息,说刘其山对梁大人阳奉阴违,便叫人去查他,谁曾想查着查着就顺藤摸瓜,顺到贺礼上面去了,如此出人意料,臣也着实惊讶!”

    太子拳头紧了紧,咬牙切齿:“你无凭无据,岂能在朝堂上胡言乱语!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有凭有据。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!”

    皇帝面有薄怒,沉着心思迅速思量一番,遂命王述之将证据呈上,却迟迟不做定夺,缓声道:“如此说来,此案尚有待斟酌,那便改日再议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