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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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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微微一怔,我转过头来看他,揶揄道:“你舍得给他带走?”

    他慵懒的将头靠在栏杆上微微闭眼,风拂过,卷起额前几丝碎发,鼻翼轻轻扇动,更显得水墨清淡。

    “我又不是真的舍不得那些鸽子,不过还是要做做样子阻拦阻拦的。”

    他很聪明,真的很聪明,这样一个聪明的人待在身边,很安全、很危险。

    抬眼继续看着天空,几片白云早已飘出很远,刺眼的太阳毫无遮挡的现在中天,失去避身之所。

    他轻巧的从栏杆上站起,重又恢复冷淡,凉意渐盛。

    “消息已经替你传出去了,许昌到幽州的路程不算近,至多七天后就能收到回信。”

    “嗯”我回应一声,道:“这几日多加小心。”

    他微一额首,转身退下。

    我回过身,看着他的背影,脑海中蓦地浮现出芝兰玉树四个字。他长得并不高,这四个字却仍是那么称贴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,便是忐忑不安的等着放出去的鸽子归来,希望袁熙得到消息能及时做出对策。

    一天、两天、三天……怀着希冀每天都会坐在院子里盯着天空看,一看就是一天。

    等信的几天里,曹植来过,问我对他作的那幅画有何评价和感想。

    我还没来得及看,能有什么评价和感想?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告诉他,否则会让他觉得我很不重视,便回道:“我觉得很好,很不错。至于感想么,就是觉得你可以继续在这方面深造。”

    他很高兴的跑走了。

    曹丕来过,我正盯着天空发呆,他从我手中将书卷抽走,伸手在我眼前晃晃,见我没反应以为我魔怔了,要喊大夫过来。

    我收回目光默然看他一眼,转身回房了。

    墨竹每天傍晚都会提着金丝鸽笼过来陪我小坐,说一些诸子百家的故事与我听。

    我笑着说他:“还真把自己当成墨家传人?”

    他戚戚然,道:“总的把你给我设定好的人物演好,才配得上做个好戏子。”

    我不置可否。

    四天、五天、六天,直到第七天傍晚时分,仍然没有看见他放飞的鸽子归来。他照旧提着金丝鸽笼过来陪我,直坐到亥时,依然连个鸽子毛都没看见。

    他终于起身,淡淡道:“今天等不到了,这个时候没飞回来,就飞不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我固执的坐在原地不愿起来,也不回答他的话。

    他叹口气,道:“信鸽是最准时的飞禽,如果它不是被人捉住或是死掉,是不会耽误时间的。”

    虽然心里隐约也猜出个大概,可无论如何也不想就这样承认,颓然的坐在石凳上仰头看向天上明月,一层朦胧光晕现于周围。

    这庭院深深,匿着几许落寞思念与牵挂。

    他见我默不作声,随手拾起鸽笼,道:“墨竹要回去了,夫人也早些休息,明日的事情明日再想,不必忧思。”

    只是微不可见的点点头,说不出任何话,飞出去的鸽子是我全部希望,鸽子飞不回来,说什么都苍白无力。

    墨竹离开后,佟儿过来扶我回房。

    让佟儿熄了灯,独自窝在床上,已经数不清自来到许昌之后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,总是惊恐的,一闭上眼就会看到袁熙献血淋淋站在自己面前,温润的眉眼上被溅上血滴。

    就这样睁着眼直坐到天亮,早晨趴在镜子前望着日渐消瘦的脸,下巴像被削尖的白萝卜,两只眼睛空洞带着重重的黑眼圈,茫然的挂在脸上,真是被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。

    日子过的像风吹,平静如一滩死水。

    三月伴随着最后一片新生的柳芽变成深绿而告一段落,天气开始呈现初夏特有的热闹。我的情绪一直持续低落,饭也进的越来越少。

    几天前曹军已经动身开始攻打幽州。自官渡之战后,袁绍之死,袁家开始呈现一盘散沙,每每都是窝里斗得英雄,一旦面对强大的敌军,像曹操这样运筹帷幄的人,便只有坐等伏诛的份。袁谭和袁尚因为邺候之位相争让袁家彻底分解。

    袁熙尚在家中之时,偶有谈及袁尚谋略,他私心里还是偏向这个人脉比较广、拥有多数支持者的弟弟。袁尚和袁谭被曹军惨败之后,袁尚就投奔他而去,这样一来曹军攻打幽州开始变的名正言顺,或者袁熙他们兄弟同心,还可以以死相抵也说不定。心中这样稍作安慰,只能恳求上苍多做垂怜。

    曹操本来是要亲自带军,却因为曹丕与我的婚期,耽误几天现今仍逗留于许昌。

    墨竹每日间仍是将鸽子放风,终于在婚期的头一天晚上,一只灰色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回来。

    他将鸽子抱起,从那只灰色的鸽腿上解下红绳,将一白色的小布条交给我。

    我看着布条上熟悉的字迹,泪水抑制不住。

    为夫无事,安好。

    再没有什么能比这六个字更让人放心,近乎半个月提着的精神和夜不能寐的担心方才释怀,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,便直直倒下去。

    眼皮很沉,试探着睁开眼,朦胧灯火如豆,床边趴着个孩子,已经睡熟。手被人紧紧攥着,抬眼看过去,曹丕一手撑头,想是困极眼睛闭着,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。

    让他这样握着很不自在,想轻轻的抽出来,却把他惊醒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看着我良久,才疲惫的攒出一个笑意,道:“不过是一只鸽子死了,你就吓晕过去,又害我担心一晚。婉若,我该拿你怎么办?这样拒绝我,可我毫无办法。”

    我试图将手再度从他手里抽出,他却不撒手。皱皱眉头,道:“手一直被攥着,麻了。”

    他听罢,才将手放开,温笑道:“如果你认识我在先,还会这样拒绝我吗?”

    我将手放进被子里,只露出一个头看着他,此时此刻他是玖一,不是曹丕,不是我的敌人,我恍惚的以为,或者他本来就不该和我是这样对立的角度。

    如果我认识他再先,可是从来就没有如果。我见到他的时候,不管是玖一还是曹丕,都没有初见袁熙时候的悸动。垂下眼皮,一点都没有精神应对他,只低声求道:“不要杀袁熙,你答应过的。”

    他脸上的温和忽然就不见,再度罩上那冷然的沉毅,站起来的身形就像一座大山,将我压迫的有些透不开气。

    “明天之后,你就是我的妻子,不该想的事情不要去想,不要惹我生气。”说罢他连看我也不再看一眼,转身离开的时候带落放在一旁的药碗,‘哐啷’的碗碎声吵醒趴在床头熟睡的曹植,惊醒远处伏在灯案旁打盹的佟儿。

    他身形顿都未顿,大踏步走出房门。

    曹植揉揉眼睛,起身去把门关上又回来坐下,两手托腮的看我,一直傻笑。

    佟儿过来收拾地上的碎片,埋怨的看看我,道:“就知道小姐又将大公子惹怒了。”

    继续缩缩身子,心里是很开心的,管他高不高兴,生不生气。对曹植道:“你哥哥好像很爱生气,你怎么会来的?”

    “我看到哥哥那天命下人炖鸽子肉吃,才打听到是嫂嫂养的就来问嫂嫂讨要,然后就看到嫂嫂倒在墨竹怀里。”

    听他这样说,一时被噎住,佟儿收拾完,起身道:“可不是么,大公子过来的时候,看墨竹的眼神恨不能将他凌迟,估摸这会回去,该为难墨竹一番了。”

    我慌忙从被子里坐起身,急道:“墨竹现在在哪?”

    曹植被我这么大的反应震住,好半晌结巴道:“他……他在厨房……炖鸽子。”

    我很难想象,被我冠以爱鸽如命的墨竹,会以怎样难过颓唐的模样惨不忍睹的将手里小小的鸽子拔毛、掏内脏、切块、下锅,有没有眼眶通红、泪水泛滥?

    “是曹丕要他做的?”我问

    曹植回道:“是,他说吓到嫂嫂的都该炖了吃。”

    都该炖了吃?他可真是……转回身躺下,扯开话题道:“现在什么时辰?”

    他抿抿嘴唇,道:“大概寅时,一炷香之前才听到四更梆子响过。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,道:“你回去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他站起身,忽闪忽闪大眼,道:“一会天就亮了,我先去厨房,吃完炖鸽子就该上课了。”

    我道:“嗯,好。”

    待他走后,佟儿不满道:“买回来的鸽子总共不过十只,被吃掉两只走丢一只,一定要收些钱才行,不然多亏。”

    看她这副愤愤模样,我哑然失笑,道:“只怕现在更痛苦的是墨竹才对。”

    喜娘托着喜盘和一众穿着喜庆的丫头铺铺排排贯入屋中,佟儿已经在帮我梳洗,那喜娘见状尴尬笑两声。我打量她一阵,发饰齐整、髻上严谨的斜插两支点翠花边金步摇,很秀气的娥眉,精致的脸廓,是个极标志的美人,不像是府上的丫头。裁剪合宜的粉色儒群上绣制精巧梅花,腰间佩有上好五彩流苏,衬得她紧致却也过于招摇。

    见我打量她,她微微俯首,道:“夫人可能还不认识我,我不是这府里的侍婢。”

    听她不卑不亢的称呼,尤其在和我说话的时候用‘我’便猜到她绝对不是一个仆婢,起身回她一礼,道:“我不知道你是谁,但你总要说给我听,那你就说吧。”

    她抬头看看我,有几丝欣赏,道:“夫人大可唤我如意,如意不过是个舞姬,以前在吴国后被主人转手送于丞相。”

    她提起前任主人提的很淡,我有心想问问,但是觉得这是人家的私事,既然人家不想说,还是给人家留着心底的秘密的好。便道:“如意,这个名字很好听,寓意吉祥。”

    她将喜盘搁置在一边,谢过我的夸奖,“请夫人让这些丫头帮您换好凤冠霞帔,不要耽误拜堂才好。”

    她身后站着八个丫鬟,个个都是低垂眉眼,穿着一样的衣服、佩戴一样的环饰,梳同样的双平髻。

    想说点什么,这个亲我是怎么也不想成的,她却抢在我头里,道:“夫人不要为难我们,她们都是提着脑袋过来的,包括我也是。丞相一早就吩咐,若是你不愿成亲,我们就不用回去复命。”说罢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瓷瓶,放在桌子上,“这里面装的是鸩酒。”

    站在原地沉默好一阵,她也沉默不语,终于我还是对她挤出丝苦笑,道:“换吧。”

    她脸上露出一丝欣喜,转瞬即逝,身后八个丫头也似是松口气开始七七八八的忙活起来。替我换好衣服,准备发饰的准备发饰,梳头的梳头,很快就将我收拾妥帖,退于一边。

    端看铜镜中的自己,仍是清瘦倦怠。

    整个婚礼下来,我木然的随他走过一道道门槛、拜过牌坊跪过父母,参拜天地,再木然被送于洞房。

    眼神空洞的盯着盖住眼睛的盖头,黄色流苏垂在胸前,红色的鞋子那么刺眼。我竟然第二次入洞房,袁熙……叹口气起身,将身上的喜服脱下,叠放整齐置于床上,拿出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白绫,我把它藏在大袖里,没有人发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