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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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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愣怔在原地,丝毫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他让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,都是他,从始至终都是他。”她坐在席子上,悠悠的望着混杂在空气里的香烟,“是他让稳婆在我小产的时候动了手脚,让我这辈子都无法做母亲。我还痴痴地爱着他。姐姐说我傻不傻?真是个傻子。”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措手不及,若真如郭照所言,一切都是曹丕安排的…我们究竟是活在多恐怖的境地里?郭照为此心中对我生了怨恨,间接害死英儿。可到头来,到头来竟都是因为多年前曹丕的安排。难怪郭照一直说错了,真是错了啊,错的如此离谱,如此令人发指。

    到如今,这些事究竟该怨恨谁?究竟该找谁发泄?

    我颤颤巍巍站起身来,苦笑着走出去。推开门的刹那,阳光刺眼。我环视四周,只觉得耀眼太阳下,巍峨肃穆的宫殿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,将人整个吞进去,却连骨头也不吐出来。

    天好像忽然失去方向,旋转起来晃得人晕眩。

    我踉跄着想找到藏身之处,想躲起来再也不看再也不听再也不见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我不知道是怎么跌撞被带出的皇宫,直到醒过身来,才发现佟儿紧紧攥着我的手,已经是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我呐呐的,问她,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佟儿不解,却还是啜泣着问我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她的手颤抖着,却依旧是抓着我紧紧的。我苦笑,“害死英儿的是曹丕,是她的亲生父亲害死了她。”

    佟儿震惊的差点惊叫出来,忙安慰我道:“小姐,你可不能信了郭贵嫔的一面之词,也或许,也或许她是故意那么说的,就是为了让小姐怨恨皇上呢?”

    “可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?我都站在她面前了,她想置我于死地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,曹丕不知道,也不会追究她任何责任。可是,她没有那么做,她说曹丕让她不能生育,怎么会是假的呢?一切都寻到源头对起来了不是吗?”

    “小姐,你冷静的想想,如果东乡公主的死,真的是皇上所为,皇上何至于那么悲伤,还下令将雍华五马分尸,暴尸城门呢?”

    我无法冷静下来。

    只要一想起来英儿躺在床上冰冷的身体,我就如何都无法冷静。

    斜斜倚在马车上,不知怎么就是不想再回到曹真府上,夏侯氏和李贵人一番闹腾,虽说也没闹腾出来什么大事,却也着实让我不想再回去了。懒懒道:“佟儿,送我去别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佟儿晃一愣神,道:“司马家在洛阳倒是还有一处闲置的院子,不过,简陋了些,小姐要暂时先去那里避避吗?”

    惫懒的点点头,只想倒在车中睡去。

    佟儿将我送到别院,时辰正好是未时一刻。

    别院倒是也没有佟儿说的那般简陋,只是荒凉了些,因为人居住,也无人打扫。佟儿吩咐跟过来的几个婢子将还算干净的房间收拾一番,算是把我临时要求的住处收拾了出来。

    待收拾完,佟儿又吩咐赶车的小厮去街市上置办米粮,就连干柴之类的也嘱咐买回来。终于收拾妥当,她才过来,不无担忧的看着我,道:“小姐,我是趁太后小憩的时候得空出来的,只怕小姐今日在昭阳殿出现的事不日就会传进皇上耳中,若皇上知道小姐尚还活着,只怕又要追究了。”

    我摇摇头,拉过佟儿的手,“不用担心了,他早就知道我还活在世上。你只管回去吧,只是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。若是曹丕问你,你只咬定自己不知道,他不会为难你的。”

    佟儿急忙摇头,“佟儿不怕皇上逼问,只是怕小姐在这里吃苦。”

    没想到最后,肯为我着想的,也只有自小相伴的佟儿了。

    我无力的摆摆手,“你快回宫里去吧。最近不要来找我,安心侍候太后。若郭照说的话,果然不可信,你也帮我打探着。就这样吧,我累了,想睡会儿。”

    佟儿慢慢转身,依依不舍得往外走去,我听她吩咐两个婢子留下来照顾我,只得提高嗓音,无奈喊道:“不要留任何人下来,我不想节外生枝了。”

    外面静默一阵,几声低语之后,脚步细微摩挲着离开了。

    恢复平静的院子风声潇潇,我起步缓缓走到门口,斜倚在门框上,静静地看着兰草被风压低,风才过,又顽强的立起来,摇摇晃晃。

    其实,一个人呆的久了,就会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的,就像我在竹舍独居的那段日子,每日抚琴品茶,练字下棋,几乎忘记自己是个会老死病死的凡人。

    日子晃过如流水,掐不住指尖的韶华。

    春逝暑盛,暑去秋来。

    九月洛阳宫中传出封后的事来。那日听到院外锣鼓喧天,街上武环率下大夫奔走相传,皇上下令,立贵嫔郭氏为皇后,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,赐鳏寡笃癃及贫不能自存者谷。

    我窝在院中足足听着三日,知道郭照已经被封为后。

    原来,那个人说,我以天下为媒聘你为后。

    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。

    他也曾踏过万水千山,不远千里奔波,在甄城将我找到。

    等我再找不到了,他也不过是立旁人为后。

    只是如此罢了。

    我挨过九月,觉得身体羸弱,便唤来黎鸦,传信儿给佟儿,让她过来照料我些时日。近来,总觉得做事力不从心,行动也不再利落。本以为我这残躯尚还能撑些时日,前几日打水时,却突然惊觉身体麻痹不能动弹,方才知道身体已是每况愈下。

    黎鸦飞走以后,我勉强又支撑几日,却迟迟没有等到佟儿过来,心中纳闷难道是黎鸦在路上遭遇了不测?可我已经再没有踏出院子的力气。

    又过了几日,已经是躺在床上滴水未进半日,口舌干燥的紧。如果再无人来,想必我的命也就走到尽头了。

    黄昏时分落阳的余晖洒进屋内,看着温暖。

    我动动手指,觉得身体轻快,竟然可以起身。便披上白色斗篷去外面看看,很奇怪,也不觉得渴或是饿。

    许久没照镜子,发现清瘦许多,本以为会很是狼狈,却觉得还算能看,面颊也有微微红晕,不似之前的苍白。

    院中草木枯黄,之前身体还算好时,院中时时清理,近来卧病在床,再也无暇顾及院中杂草,枯草竟已经长得有半个墙壁般高,只是已是深秋,却是不能再长,以后便要枯死了。

    我怔怔的出神,恍惚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。抬眼望去,险些怀疑自己出现错觉。

    曹植就站在那里,盈着笑意看我。

    我搓搓眼睛,想证明是自己眼花或是还未睡醒。再睁眼看去,他仍旧站在那,没有消失。我试探着发出问他:“曹植?真的是你来了吗”

    他慢慢走过来,替我理整好斗篷,盈盈笑意,“是我,我来了。嫂嫂,我来接你走。”

    “走?走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,那里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,不会像在这里,总是孤单陪伴着。天下如此大,总有地方容身的。”

    “天下如此大,可,何处才是我的家呢?”我喃喃,问着他,也问着我自己。

    恍惚之间,只剩下沉默,等我再度睁开眼来,曹植早已经不见了。兀自笑笑,竟然是做梦了吗?人还真是奇怪的东西,站着都能做出梦来。

    我摇摇头,缓缓转身,想寻找一个靠着舒服的东西坐下。

    “争如姑姑。”

    我一惊,再回过头来,竟是墨羚彧,他定定的站在院子里,眉目沉沉。我想,这次或者也是在做梦吧?

    他上前两步,将背上的药框摘下,翻腾着什么。我微微闭眼笑了笑,今天的幻觉还真多。正打算起步继续刚才的想法,却被他一把拉住。

    “争如姑姑,那个叫佟儿的姑姑已经死掉了。是大师兄收到黎鸦传信,让我过来接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骗人的。”我狠狠打开他的手,这一定是梦,跟方才的曹植一样,是我产生的幻觉。“佟儿怎么会死呢?不会的,我不相信。”

    我挣扎的跑,往院子外面跑,拼命地跑,想逃离这个梦,逃离这个我不想面对的噩梦,怎么不让我醒来呢?醒过来就会发现,这一切都是梦了啊。

    墨羚彧追上我的时候,我窝在街上的风筝摊后面,全身都在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墨羚彧的小手温热温热的,轻轻拍在我的肩上,他只是动动嘴唇,我却已经吓得失声尖叫。

    “争如姑姑,你振作起来。争如姑姑!”

    无助瞬间填满整个心膛,我慢慢滑座在地上,恹恹的哭着。

    “佟儿,是怎么死的?”

    墨羚彧小小年纪,竟然是叹了口气,“死在回府的路上。听说,是被拐角钻出的马车撞了,对方的马从佟姑姑的身上踏过,车子碾压了佟姑姑的身体。”

    “是意外?”

    “据说,是意外。”

    “司马家怎么说的?”

    “我,我不知道。争如姑姑,你跟我走吧,大师兄让我告诉你,不要在继续呆在洛阳了,他们都想害死你。”墨羚彧有些气急败坏,却也带着着急。

    我颤颤巍巍站起身来,“好,我跟你走。带我走吧。”还能如何,再也不是我可以顾及的了。

    当马车再度离开这里,已经是十月甲子。沿路听闻曹丕下诏选择墓地。自古帝王登机,必先考虑墓葬,今年是黄初三年,发生的事情数不胜数,让我心疲。听到墓葬的事情,我竟然难得舒畅一回。想到曹丕虽然贵为天子,却也终归是要死去没入黄土之中,心中竟有股难言的舒畅。

    我的恨意,便也得了几分发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