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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不见血的言语交锋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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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灰色的晨光透过玳瑁龟甲磨成的窗子,在海帆旅店的大堂地面上投下色彩斑斓的光影。早餐时间刚过,十几张餐台旁边全都变得空空荡荡,实际上,绝大多数客人都喜欢在客房里享用简单美味的早餐,而不是走下狭窄的海柳楼梯,到冷得像是冰窖一样的大堂里面进餐。

    杰迪?卢克斯不是绝大多数之一,或许是那些年跑堂小弟生涯的影响,他很享受这份空旷与冷清。斯帕克会长和特雷佛船主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,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最里面的餐桌旁边,面前摆着一壶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草药茶。

    “杰迪?卢克斯大师。”特雷佛船主快步向前,语气恭敬的轻声说,“这位就是斯帕克爵士,北洛可可商会会长。”

    杰迪抬起眼睛,打量着面前的中年人。与昨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相比,他的身体恢复得非常好,不过和那幅油画上面神采飞扬的形象还相差甚远。“爵士先生,请坐吧。”他语气平静的开口说,态度带着一丝毫不做作的倨傲。

    斯帕克爵士同样审视着杰迪?卢克斯,不过目光没有那么咄咄逼人。对于这位手握西风郡第二大港口城市命脉的商会会长来说,魔法师并不是高不可攀的职业,他的朋友之中就有两位魔法师。不过这么年轻而强大的魔法师却很少见到,看上去好像是个还在进行学业的魔法学徒,实际上却拥有连帝国郡守都不敢小视的强大实力。

    “杰迪?卢克斯大师,您真是比我想象之中更要年轻。”斯帕克爵士一面拉开椅子,一面用稍嫌虚弱的柔和嗓音说,“听特雷佛说,是一位强大的魔导师把我从疾病和死亡的深渊里解救出来,我还以为您应该是一把年纪、容貌慈祥的老人呢。”

    “在神秘的魔法道途之中,外表往往会欺骗你的眼睛。”杰迪的目光回到面前那壶热气腾腾的草药茶上,然后给自己斟了一杯散发着苦涩香气的棕褐色液体,“这东西提神醒脑,魔法师的饮料,不过味道可不怎么样。”他举杯就唇,浅浅抿了一口,“斯帕克爵士,你是来一杯这个,还是让酒保煮一壶掺香料的葡萄酒?”

    “这个就好。”斯帕克爵士连忙说,同时伸出手,给自己和特雷佛船主各自斟上一杯草药茶。“我曾经品尝过魔法师的特色饮品,味道令人难忘,不过并不是那么不能接受……”

    草药茶入口,苦涩得令人难以置信,简直连舌头带喉咙都被麻痹了。斯帕克爵士的眼睛都险些凸了出来,好不容易才遏制住一口吐出的冲动。

    “每位魔法师都有自己的饮料配方,效果和味道往往都并不相同。”杰迪垂落目光,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。这壶东西是他请佩妮学士精心调制,并且熬煮了一整夜的产物,没有准备喝下去的话,的确会被苦得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斯帕克爵士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微笑的表情,不过依然显得有些僵硬扭曲,“仔细品味的话,其实味道还可以。”他勉强自己说出违心之语,然而苦涩渐渐褪去之后,一线清凉从肺腑升腾而起,直入脑海,让他感觉自己的思维都灵活了不少,勉强的恭维不禁转变为真心实意的赞赏。“公正之主在上,这东西的效果……真是令人吃惊啊!”

    “配方很普通,熬煮的时间和草药投入的先后顺序才是秘密。”杰迪若无其事的再次抿了一口,然后眼神锐利的抬起头,将双手在面前交叉,“斯帕克爵士,对于每一位醉心于魔法道途的同行者来说,时间都是非常宝贵的,有什么话就请直接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,杰迪大师。”斯帕克爵士点了点头,“首先,我是来向您表达感谢,感谢您的救命之恩……”

    杰迪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,“举手之劳罢了,如果只是为了表示感激,那么我已经收到了……还有什么事情吗?”

    这样粗暴而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,让斯帕克爵士有些不适应的扭了扭身子。特雷佛船主看出他的尴尬,急忙接口说,“杰迪大师是个性格果断而严厉的人,不过也非常乐于向弱者伸出援手,会长大人,您只要直接提出请求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真是非常抱歉,和那些贪婪政客和腐朽贵族打交道的时间一长,让我连怎么直接说话都搞不清楚了。”斯帕克爵士借助这短短的十几秒钟,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情,恢复了恭敬有加的语气。“杰迪大师,您是否听说过……北洛可可商会现在所面临的胁迫和讹诈呢?”

    杰迪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,这正是他在等待的问题,也是他介入北洛可可商会事务的契机。“有这回事?”他语气平静的反问说。

    这当然不是说特雷佛船主没有倾囊相告,更不是杰迪?卢克斯的记忆力出了问题。这只是将问题抛给对方的借口,也是获得主动权的方式。

    斯帕克爵士捻了捻精心打理的胡须,借这个动作掩饰住心里的焦躁。这种谈判技巧并不出奇,他曾经见到很多政客和商人使用过,自己也算运用得成熟老辣。但是……一位实力强大的魔法师?

    斯帕克爵士确信,没有任何一位他所熟悉的魔法师擅长谈判,因为他们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探索奥妙莫测的魔法世界之中,而魔法师的尊贵身份也让他们无需借此达成目的。

    “确有此事,杰迪大师。”斯帕克爵士清楚自己其实别无选择,只能按照杰迪打出的节拍起舞,“这是一桩可怕而卑劣的阴谋,一段黑暗侵蚀光明的故事,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可怕后果的猜测。”

    海帆酒店的大堂里鸦雀无声,酒保固然已经早早离开,特雷佛船主也离开座位,亲自前去把守门口。只有壁炉里面燃烧的火焰劈啪作响,窗外海涛阵阵,有节奏的拍打着岸边礁石。

    “根据狮鹫帝国的神圣法典,叛国之罪永世难赎,阴谋与黑暗势力勾结、妄图颠覆帝国秩序之人必将被处以极刑,或者至少被驱逐出境,受到天上诸神的永世诅咒。我想请问睿智的杰迪?卢克斯大师,您能坐视此等人欺上瞒下,最终将西风郡的大权牢牢握在手心吗?”

    “我想知道支撑你这番说法的证据。”杰迪语气淡漠的表示。

    “证据就是这段时间,发生在西风郡的一系列骚乱和动荡。”斯帕克爵士一面说,一面从怀里拿出一张异常细白轻薄的奇特纸张,将它铺在桌面上。“您看,这里是北洛可可,然后是港城亚留斯和西风郡城——这三个地方构成了西风郡的经济政治中心,一旦全都陷入骚乱,西风郡的局势必然彻底崩溃。”

    杰迪眯起眼睛,打量着眼前这份绘制精细的炼金地图。这应该是北洛可可商会的重要资料,上面不仅标明了西风郡全境的道路城镇、山川河流,还注明了许多商业资料,其中亚留斯被重点标红,围绕着这座港口城市的扭曲红线宛如一团烈火,表示那里的局势已经彻底不可收拾;北洛可可和西风郡城也都被勾勒出来,用的是代表非常危险的橙色线条。

    “西风郡的局势自然会有人操心,驻守在边境的帝国骑士都不会坐视不理。”杰迪慢吞吞的移开目光,语气之中没有露出丝毫急迫的意思,“而且这与北洛可可商会所面临的威胁有何关系?”

    “杰迪大师,我冒昧的说一句,北洛可可商会在西风郡算得上是举足轻重,除了虔诚敬奉公正之主的天平商会之外,绝对没有其他商业组织能够拥有北洛可可商会这么雄厚的经济实力。我们手里握着的金钱和存货足以让西风郡的市场发生剧烈动荡,无数农民和中小商贩倾家荡产;也能够收买不计其数的杀手、佣兵和赏金猎人,制造出无法估量的血腥恐怖气氛……”

    斯帕克爵士的苍白面颊上泛起一丝激动的血色,语气也变得激昂起来,声音虽然不高,但是字字清晰,而且充满煽动性,无愧于雄辩滔滔的商人和演说家的身份。

    “……睿智如您,不会不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吧?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说,那些亡灵巫师逼迫你交出权力,而且还想用诅咒的方式置你于死地,并非为了攫夺商会的丰厚财富,而是为了配合这一系列阴谋,最终达到颠覆西风郡全境秩序的邪恶目的?”杰迪放下手里不再冒着苦涩香气的空杯子,神情如故的以问作答。

    斯帕克爵士稍显迟疑,不过回答的速度依然很快,语气坚决。“应该说两者皆有,商会的财富本身就具有巨大的诱惑力,让一些贪婪之辈丧心病狂的投靠了亡灵巫师。我不知道这是否属于巧合,但是现在港城亚留斯已经彻底陷入混乱,如果北洛可可港口也同时因为骚乱而关闭,帝国西境的远洋商贸路线就彻底被摧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