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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二天清晨,海岱鬼鬼祟祟地走到陈淼住的林间小筑里,身后的姬媛看不下去了,纳闷道:“你干什么缩缩闪闪的?正大光明点不就成了?”

    海岱压低声音义正言辞地道:“咱们是要把陈淼偷带出去,偏偏南蛮王又不同意,也只好把人偷偷带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姬媛沉默片刻,幽幽地道;“可是你这次去不过是要提前与她商议计划,就是正大光明的去,又有谁知道呢?”

    海岱“……”她一下子挺直了腰。两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陈淼的院子,却发现经常在院子里摆弄她那些花花草草的陈淼却不在,两人对视了一眼,慢慢地走到屋子里。

    陈淼正在伏案写着些什么,地上已经丢了一堆白纸。海岱低头一看,尽是些天乾,火坤,三爻之类的八卦图文,陈淼眼底已经有了浓重的黑眼圈,面色苍白,好似一夜未睡。

    海岱咳了一声道:“陈淼。”

    陈淼笔尖一颤,立刻在宣纸上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弧线,神色迷茫地抬起头,她这一抬头,海岱才发现,她原本清澈透亮的双眸里布满了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血丝。

    海岱愕然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陈淼似乎有点头晕,勉强扶着桌子站稳,才摇头感叹道:“到底是我根基尚浅,不该轻易做这等极难的易数推演的,好在总算是推出来了。”随即又冲着海岱笑道:“咱们可是能回去了?”

    海岱知道她的本事,因此只是点点头道:“恩…听说两日后南蛮王芜花要去南蛮神庙里参加议事会,咱们正好趁此机会带你离去。”

    陈淼喃喃地重复道:“议事会…”她又摇头苦笑道:“也是他命中该有此劫。”不过随即她面色就恢复了正常,点头道:“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,随时都能走,到时候就听你们吩咐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芜花坐在王宫正殿里,一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金雕椅子上狰狞的兽首,底下一个面色蜡黄,身形瘦小的老头跪坐在一团动物皮毛上,低声道:“那倪塔已经答应了彩云的提议,不日就会出兵,到时候王尊尽可将西山部落一网打尽。”

    芜花点点头道:“有劳彩吾长老了,这次若是成事,当给你记首功。”

    彩吾大喜过望,连连叩首道:“多谢王尊,多谢王尊。”又笑道:“王尊乃是蛊神承认的南蛮之主,自然会得蛊神保佑,此事必然可行。”他顿了顿,又斟酌了一下词句,犹豫道:“其实这次计划能成行,家女彩云也出力不少,你知道,她对您…”

    芜花打断他道:“此事不必再提。”

    彩吾一怔,连忙道:“是。”他的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失望,眼神闪了闪,忽然皱眉道:“属下有一事,不知该不该跟王尊禀报。”

    芜花修长手指在兽首上轻轻敲了敲,漫不经心地道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彩吾咳了一声道:“是关于陈淼道长的,她…最近似乎和翌宗的人来往密切。”

    芜花的手指顿了顿,淡淡地‘哦’了一声,就再无下文了。

    彩吾眼底划过一丝失望,却不敢继续多言,躬身告退了。

    芜花一改刚才的慵懒,慢慢地直起身,低声道:“黑鲔。”一道黑色的影子慢慢从柱梁后走了出来,芜花继续道:“传我的吩咐,全员备战下去,将王殿给我守严密了,但对外…还是要做出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,外松内紧。”

    黑鲔躬身应了,又问道:“禀告王尊,我今日把您吩咐的药给翌宗殿主他们送了去,他们让我转告您,说是两日后,也就是您动身前往神庙的日子他们就要离去,您看是不是…?”

    芜花仰头靠在椅背上,嘴角却溢出一丝苦笑来:“罢了,强留也留不住,由着她去吧。”也不知这个她指的是谁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终于,两日后的议事会在许多人的翘首盼望中到来了,芜花一大早就出发去了‘神庙’,而陈淼也在这之后来到了海岱居住的地方。

    海岱正在对比着祖皇帝留下的方子勘验芜花送来的药材,一样一样的仔细勾画了之后她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北太沅看到陈淼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,淡淡道:“事不宜迟,我们出发吧。”

    一行人早就准备好走了,只需要上车走人就行,一路上竟然可以说是畅通无阻,过路的守卫都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就很客气地放行了。

    海岱原本紧张兮兮地准备了一堆用来装扮的东西,什么遮脸的斗笠,头巾和面纱,化妆用的胭脂,还有用来挡住人的斗篷之类的。

    结果直到出了南蛮王族的领地,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也没用上,被北太沅狠狠地嘲笑了一番,海岱讪讪地去找陈淼聊天了。

    上辈子海岱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一只活的神棍,如今有机会接触,自然要好好了解一番了。她兴致勃勃地钻进陈淼所在的马车里,发现陈淼手里正捧着一本《抱朴子》低低地诵读着。

    陈淼一见她来,便放下手中的书道:“可是出了王族的地界?”

    海岱点点头,看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复杂,劝慰道:“你放心,只要到了燕北,你就安全了——只是现在还不方便露面。”

    陈淼微微摇头道:“无事,他不会再追来的。”两人刚说完话,就听见西边的山侧,传来一阵杀喊声震天!

    陈淼微微叹息道:“来了。”

    已经返回王族的芜花静静地望着东边的方向,他一直在这里,看着陈淼的马车远去,然后慢慢地垂下眼眸,红色的长袍轻轻地在林间飞扬,袍袂翩跹。

    黑鲔走了过来躬身道:“倪塔从西侧方向攻了过来,王族的战士已经和他们交上手了,秘传的蛊毒也已经布置在各个关隘处。”

    芜花淡淡道:“别让他活着回去。”

    黑鲔躬身应了,他面上似乎犹豫了一下,然后道:“王尊,你吩咐我去打扫陈淼道长的房间发现了这个。”说着,他递出一张雪白的宣纸来。

    芜花认得这种纸,那是他怕陈淼用不习惯南蛮的草纸,所以特地从大夏商人那里买来的上好竹纸,他伸手接过,展开一看,只见上面用端正秀丽的正楷写了四个字——西南有危。

    芜花微怔,面色一变道:“西南方向可备下了人手?”

    黑鲔微愣道:“只听得倪塔要攻打正西方向,所以西南方向不曾布置过多的人手。”

    芜花当机立断地道:“你立刻去调集一帮人,镇守西南。”他说完,又摇头道:“算了,我亲自去!”

    说着便任由侍从牵来马,芜花翻身上马,立刻奔赴西南方向去了。西南方向距离王族颇近,芜花一赶到,就面色难看地盯着一地的尸体,西南方向是峡谷地形,这里的丛丛衰草几乎被鲜血染成了红色,而他的人,只剩下几十个还在奋力抵抗去。

    芜花冷冷地看向对面的黑蜈蚣旗,忽然露出一个讽刺地笑容来:“我倒是没想到,倪塔竟然还能请来外援。”

    他转过头,对着黑鲔吩咐道:“进攻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所以你前日就是为了他推算出这个的?”海岱一脸惊奇地问道。

    陈淼面色疲惫的点点头:“我本来已经推算出他是要赢的,只是中途会遇险,而且是大险,天数之事,自古难定,所以才有尽人事听天命一说,我也不敢保证有了这次危机,他还能否有十成的把握赢,所以便干脆推演出危机的方向。”

    海岱听得连连摇头道:“你这难道不是还想着他?”

    陈淼奇道:“我在南蛮这么久,他也对我颇为照顾,受了人家的恩惠,难道还不应该报答吗?”

    海岱“……”她真的开始同情起芜花了。

    陈淼摇头道:“我知道你的意思,可是我一生追求天道,并不愿意在儿女情长之事上做其他想法。”

    海岱郁闷道:“这种虚无缥缈之事,真的比过好整个人生更加重要?”

    陈淼淡笑着摇了摇头,心里却忽然想到她父亲临死前给她下的一张关于她姻缘的预言,心中微微纠结。

    海岱看她油盐不进,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膀。

    这一路一直平平安安地回到燕北,陈淼在半路告辞,继续游历四方去了。北太沅一回到翌宗,别的先没顾得上,先是把胡若愚拎来给海岱诊脉。

    胡若愚的手在海岱的手腕上搭了半晌,久到北太沅忍不住想把他的手砍了,他才抬起头,慢慢道:“夫人可是服食过情蛊?”

    海岱想到那日的狂欢,红着脸把头埋进北太沅怀里,北太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,替她回答道: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胡若愚摊手道:“那是专门给男子服用的情蛊,女子吃了难免会有后遗症,所以夫人并不是怀孕了。回头我给夫人开几幅调理脾胃的药就好。”顿了顿,他有饱含深意地看着北太沅道:“其实婚嫁前夫人应当收到不少助兴的药物,殿主何必为了贪欢使用情蛊这种霸道的东西呢?用多了恐怕对夫人身体不好啊…”

    北太沅“……”

    海岱“……”

    等到胡若愚走后,海底一直不说话,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发呆。北太沅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海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我开始…本来不想这么早的,现在突然说没有,又觉得有些失落。”

    北太沅把她揽到怀里轻笑道:“着急什么,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的,多到连整个翌宗都住不下了。”

    海岱用力地环抱住他,点头道:“恩,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的。”

    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,她,海岱,莫名其妙地穿到这本书,无父无母,无亲无故。只有这个人,给了她温柔和爱情,还许诺她,要一直陪她度过以后的漫长岁月,让她成了这芸芸众生中最幸福的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