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靠在车厢上,感受着车轮碾过?路边的石子,上下颠簸着震荡。眼皮似有千斤重,阖下,再费力地睁开。
短暂的黑暗中是他同样简短的人生?。
他的父母都是寻常的百姓,在城中开着一间?不大不小的药铺。
铺子前?方伸出的椽子上,挂着一个药壶。他常喜欢踩着凳子,趁父母不备抬手拍打。
他与父母相处其?实也不过?数月,幼时住在乡下,祖父母接连病逝后才被接入城中。
父母忙于生?计无暇看顾,给他买了笔墨纸砚,提早送他入学堂发蒙念书?。
他入学第一天?,先生?在堂上讲着晦涩的经文,左右的孩童都摇头晃脑跟着背诵。他如闻天?书?,握着笔,专注地在纸上抄写自己的名?字。
他本名?叫季平宣。
听了一整天?课,他只记住了一句话:“天?地玄黄,宇宙洪荒。”
至今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。
他有许多相似的困惑。他的灾难,似乎从他第一次不务正业起,便有了征兆。自此一辈子都在迷途中打转。
季平宣说:“我?刚学会?几个字,他们都死了。”
日暮黄昏。
他甩着袋子飞奔回家,想好了晚上吃鱼,到了门口却未见到人。
药铺被关了,门上贴着封条。他四处转了一圈,无人敢与他搭话,只好一个人孤寂地石阶上坐着。
夕阳像一把熊熊烈火,点燃了半边天?,很快烧到尽头,火光湮灭,世界剩下一片彻黑。
秋风清冷,他缩着身体瑟瑟发抖,半夜寒意难捱,走到侧面?的墙头,准备从窗台翻进屋内。
刚爬到一半,便被人发现。
对方拽着他的裤腿将他拉了下来。
季平宣摔倒在地,疼得想嚎啕大哭,在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脸色,直觉有些畏惧,抽了抽鼻子,忍痛含泪,不敢作声。
男人站着高处,不知?在想些什么,只那么看着他,片刻后又将他拉了起来,一言不发,强行拖拽着他离开。
梁洗不明问:“你父母怎么死的?”
马车经过?一段坑洼不平的小路,后轮深陷进湿软的泥土里,随着马匹嘶鸣,猛地朝前?一震。
季平宣短促吸了口气,心脏像要从喉咙跳出来。
“他不告诉我?。”季平宣紧捂着伤口,声音轻不可闻,“但是后来我?知?道了。”
季平宣说:“城里的县令死了。不过?是很普通的一点小病,他差人拿着药方来铺子开了几贴药,刚喝了两天?,人就没了。说什么七窍流血、死相恐怖,是受了剧毒。我?不知?道。也可能?是他们瞎传的。我?打听到这件事时,已经过?了很多年。”
梁洗木讷应声:“哦……”她自知?不善言辞,最动听的宽慰大抵就是闭嘴。
季平宣自顾着说:“我?父母刚被抓进牢狱,当晚就熬不住痛打招了。认罪画押。然?后吃了藏在袖中的剧毒畏罪自杀。那个毒与害死县令的毒是一样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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